吕氏春秋原文(吕氏春秋解释)

《吕氏春秋·审分览》中有一句话说：

“夫人主亦有居车，无去车，则众善皆尽力竭能矣，谄谀诐贼巧佞之人无所窜其奸矣，坚穷廉直忠敦之士毕竞劝骋骛矣。”

其中“坚穷”一词，高诱注云：“坚，刚也。”

刘师培说：“‘穷’为‘叡’之讹。”

章炳麟认为“穷”借为“空”，训“悫”。

谭戒甫说：“《史记·鲁世家》‘匔匔如畏然’，徐广曰：‘匔匔，谨敬貌也，音穷。’此‘穷’疑“匔”之同音假字。”

陈奇猷认为章炳麟的说法是正确的，但也未否定谭戒甫的说法。

《汉语大词典》有“坚穷”条，解释说：“刚强诚实。”可知是以“刚强”训“坚”，以“诚实”训“穷”。

但何以“穷”会有“诚实”之意，则未作说明。

现行的注释本，大都沿袭上说，未见异议。

实际上，“穷”在这里读为“信”。（“穷”的繁体作“窮”，为了行文方便，下文的“穷”都写作“窮”。）

《古文四声韵》引《道德经》“窮”作“（宀躳）”，“躳”乃“躬”之正篆。

《说文解字》说：“躳，身也。从身从吕。躬，躳或从弓。”

古文字中，义近偏旁可互作，如“窞”字，可从“宀”作（睡虎地·日乙30壹），又可从“穴”作（睡虎地·日乙36壹）。

“竆”字亦如是，可从“宀”作（郭店简《唐虞之道》），亦可从“穴”作（郭店简《成之闻之》）。

所以“窮”可作“（宀躳）”。“（宀躳）”从“躳”得声，可读为“躳”。

马王堆帛书《六十四卦·根（艮）》六四：“根其（宀躳）。”

又《蒙》六三：“勿用取〔女，见金〕夫，亓不有（宀躳），于其邻，往无咎。”

又《涣》六三：“涣其（宀躳），无咎。”

以上诸“（宀躳）”字通行本《易》作“躬（即躳）”。

“窮”因而亦可读作“躬”。

《论语·乡党》：“执圭，鞠躬如也。”《仪礼·聘礼》释文引“鞠躬”作“鞠窮”。

战国时期常见到“忠信”格言印，其中一类印文作“中身”或“中躳”，读作“忠信”，此处之“身”、“躳”均读作“信”。

李家浩先生曾对此有过详细论述，认为“躳”在古代有“身”音，而“身”、“信”上古音同。

如此，“窮”亦当有“身”音，亦可读为“信”。

《古玺汇编》2697——中身（忠信）

《古玺汇编》2683——中躳（忠信）

《古玺汇编》4653——中【身心】（忠信）

再来看“坚窮”一词，可知“窮”实为“信”之借字，“坚窮”也就是“坚信”，其意义就是“刚强诚实”。

再回到《吕氏春秋》原文中，“坚信廉直忠敦”这几种美德，正好与前面的“谄谀诐贼巧佞”相对而言，文意十分贴切。

需要说明一点的是，“身”读作“信”多见于三晋文字，而《吕氏春秋》成书于秦国，何以会见到东方国家的用字习惯。

实际上秦和西汉初的文献中都能见到六国古文，《吕氏春秋》虽成书于秦统一六国之前，但在其流传到东方六国的过程中杂入六国古文是完全有可能的（参见周波《战国时代各系文字间的用字差异现象研究》，复旦大学博士学位论文，2008年，页223-280；曹方向《〈吕氏春秋?审分览〉“十全”校释——利用战国文字校读传世文献札记一则》，《古籍研究》2012年总第57-58卷，安徽大学出版社，页76）。